美是融合，而非分裂，是“各美其美”又能“美人之美”。
刚过去的2022年是图坦卡蒙陵墓发现的100周年，也是法国考古学家商博良破译古埃及象形文字200周年。12月7日，著名拍行苏富比纽约举行的“瑰丽珠宝（Magnificent Jewels）”拍卖即以此为主题，三件传承有序、著录丰富的埃及复兴风格珠宝领衔此次拍卖。
左：苏富比纽约“瑰丽珠宝”拍卖中Louis Comfort Tiffany设计的埃及复兴风格项链，约1913年
右：苏富比纽约“瑰丽珠宝”拍卖中的黄金镶古埃及圣甲虫项链及胸针，Castellani家族作品, 约1860年
欧洲人对古埃及艺术的狂热并非空穴来风。艺术史学家贡布里希说：“希腊名家去跟埃及人求学，而我们又都是希腊人的弟子。于是，埃及的艺术对我们就无比重要。” 可见，古埃及艺术是西方艺术之根，也是人类艺术的幼年时代。不仅如此，古埃及艺术也有极高的辨识度，其高度程式化的艺术隆重而严整，所有的雕像、绘画作品和建筑形式仿佛都遵循着同一条法则，各得其所。伴随着重大的埃及考古发现，欧洲人时常创新运用，这种以埃及艺术为蓝本的新风格就叫做埃及复兴（Egyptian Revival）。
本场拍卖中最引人瞩目的作品是一套Castellani家族（19世纪中期考古复兴运动的意大利珠宝商）制作于1860年前后的埃及复兴风格项链及胸针。在这套作品里，艺术家将16颗古埃及滑石和费昂斯制作的圣甲虫与当时欧洲的金工技艺进行了结合，以精湛的微马赛克工艺为其增光添彩。这套珠宝的诞生比图坦卡蒙陵墓的发掘早了半个多世纪，其灵感来自19世纪中期另一项重大的埃及考古发现。
黄金镶古埃及圣甲虫项链及胸针，Castellani家族作品, 约1860年
1859年法国埃及学家马里埃特（Auguste Mariette，1821-1881）在底比斯尼罗河西岸帝王谷附近发现了古埃及著名王后——阿赫霍特普一世（Ahhotep I，公元前1575年–公元前1530年）的随葬品。这次的考古发现直接导致了蔓延整个欧洲的埃及热潮。
这条埃及复兴风格项链就诞生于这样的背景之下。放射状的造型与PHOESER馆藏的另一条Castellani家族的项链造型相似。在两块古埃及圣甲虫之间，微马赛克工艺镶嵌成的圆形与水滴形的组合令人想到创世的蜣螂，这不仅呼应了项链中的古埃及圣甲虫元素，同时也将古埃及人的世界观融入其中。
左：微马赛克黄金项链，Castellni家族制作，约1860年，PHOESER馆藏
右：微马赛克黄金镶古埃及圣甲虫项链，Castellni家族制作，约1860年
尼罗河的定期泛滥和风沙万里的自然景观，使古埃及人在烈日黄沙、肥水良田之间深深感到天地万物生息规律的永恒和稳定，在古埃及人眼中，时间不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线形流动，而是一种周而复始的东西，被埃及人以环蛇（ouroboros）加以象征。这条项链上的如同箭靶一样的圆圈造型，就像一条首尾相接，无始无终的环蛇，也如同当代艺术家达米安·赫斯特（Damien Hirst）用蝴蝶翅膀制作而成的曼荼罗。心理学家荣格的弟子埃利希·诺伊曼（Erich Neumann）在《意识的起源》中写道：“只要人类存在，完美性就会继续以圆圈、球体和圆形的形式呈现；自给自足的原初神祇，还有超越对立面的自性，也将在圆形意象，也就是曼荼罗中重现。” 古埃及创世之初的圆融与神秘在其中得以体现。
左：苏富比拍品局部，圣甲虫两侧的圆形装饰令人想到古埃及人的时间观
右：英国当代艺术家达米安·赫斯特用蝴蝶翅膀制作的曼荼罗
圆环状微马赛克下方的水滴里是蓝色、黄色和绿色组成的甲虫图案，虽然外形与滚圆的圣甲虫相去甚远，但实际上也是当时欧洲人所熟悉的。在马里埃特发现阿赫霍特普一世王陵的同年，《物种起源》出版了，自然科学的研究热潮与埃及复兴风格并驾齐驱，两者结合，造就了大英博物馆馆藏的一套以真正的昆虫标本为材料的珠宝。这种绿色的被称为“Brazilian beetle”的甲虫，被当成圣甲虫镶嵌在埃及复兴风格的珠宝上，甲虫之间是古埃及标志性的睡莲。而这种甲虫的外形与Castellani项链中的圣甲虫造型极为相似。
黄金镶甲虫珠宝套装，Phillips Brothers制作，1884-1885年，大英博物馆馆藏
本场拍卖另一条项链是美国著名设计师Louis Comfort Tiffany的作品。他是Tiffany珠宝公司创始人Charles Lewis Tiffany的长子，也是Tiffany第一位官方艺术总监。
Louis Comfort Tiffany设计的埃及复兴风格项链，约1913年
当看到这条项链的时候，我瞬间就被那绚烂的色彩吸引，这不禁让我想起图坦卡蒙陵墓中出土的著名的圣甲虫。从古埃及到今天，青金石与黄金的组合一直都备受喜爱。黄金是大地的颜色，青金石是天空的颜色。大地富饶，所以黄金象征人类对物质财富的追求，青金石神圣的颜色令人想到天空，反映出我们对精神价值的向往。红色是鲜血，绿色来自尼罗河水，都象征蓬勃的生命力。这几种色彩，组成了最鲜明的“埃及色”。装饰艺术大师欧文·琼斯（Owen Jones）曾说，越是古老的艺术，其配色就越接近三原色。Tiffany的项链很好地展示了这一点。
图坦卡蒙陵墓出土的圣甲虫
Louis Comfort Tiffany设计的埃及复兴风格项链
这条项链的秘密不止如此，当你凝神细观片刻就会惊喜地发现，在这条项链里埃及艳后的身影正若隐若现——项链中央椭圆形的青金石是她俏丽的脸庞，上面的眼镜蛇是她头顶的冠冕，青金石下面那层层叠叠的装饰不就是她胸前的一条条项链？Louis Comfort Tiffany曾说：“上帝赐给我们的才能，不是要照搬别人的才能，而是要运用我们的头脑和想象力，以获得真正的美的启示。"他跟随着埃及人的脚步，但创作出了具有自己鲜明特色的珠宝，移步不换形，完美诠释了什么是创新——创新并非对过去的否定，而是旧材料的新综合。
由伊丽莎白·泰勒主演的电影《埃及艳后》
苏富比的这场珠宝盛宴虽然是欧洲人更熟悉的埃及风格，但我相信，无论西东，对这些作品的美的感受是相似的。美是融合，而非分裂，是“各美其美”又能“美人之美”。
很多时候，我无法回答一件好的作品应该是什么样子，但每当我看到它时，我总能一眼认出它。这是因为审美是有中心思想的，这些标准未被言明，不被我们察觉，但在悄悄发挥作用。所以当一件作品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满足了我们深藏在内心的标准时，我们会瞬间认出它，就像一见钟情。这时你才会惊觉，原来这就是你的所爱。所以一件好的作品能帮你更好地看清自己，这也是珠宝对我的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