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变性、不确定性、复杂性和模糊性是现代世界的主要特征，而几乎我们面临的所有重大公共问题，都属于“棘手问题”。

在上一篇文章中，【泉果探照灯】分享了查理·芒格的“多元思维模型“和莫布森的“一致性原则”；并介绍了“狐狸思想家”在现代社会的应用，回顾可见下方链接：

“狐狸思想家”和芒格的“多元思维模型”

“狐狸思想家”越来越被各界推崇，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为了处理现代社会的复杂性。这就引出了一个新的概念——“乌卡时代”。

“乌卡”一词源自上个世纪80年代沃伦·本尼斯和伯特·纳努斯的领导理论，后被美国陆军战争学院引入。“乌卡时代”用来描述现代社会的四个特征：易变性、不确定性、复杂性和模糊性；以区别前工业时代的那种稳定、机械的行政生态。

乌卡时代（VUCA）是Volatile，Uncertain，Complex，Ambiguous的首字母缩写。

V=Volatility（易变性）

既是变化的本质和动力，也是由变化驱使和催化产生的。

U=Uncertainty（不确定性）

缺少预见性，缺乏对意外的预期和对事情的理解。

C=Complexity（复杂性）

机构和企业被各种力量、各种因素、各种事情所困扰。

A=Ambiguity（模糊性）

现实的模糊是误解的根源，因为各种条件和因果关系混杂在一起。

“乌卡时代”最重要的一个特征就是，“复杂性问题”出现在几乎各个行业，当然也包括投资行业，我们上一期提到的莫布森(Michael Mauboussin)可以说是最早将复杂性理论引入投资领域的人。

“ 我的直觉告诉我，复杂适应性系统是一个了解资本市场运作方式的有效途径。”——迈克尔·莫布森 哥伦比亚大学教授

今天的文章中，我们将继续为大家分享，与复杂性理论有关的几个概念：

【1】什么是“棘手问题”

【2】应对“棘手问题”的三个方案

【3】如何在投资领域应对“棘手问题”

1 什么是“棘手问题”

“棘手问题“是与“乌卡时代"相伴生的概念，而“温顺问题”则是与“棘手问题”相对照的概念。

“棘手问题”于20世纪80年代作为学术概念被提出，最早出现在美国学者霍斯特·里特尔（Horst Rittel）与梅尔文·韦伯（Melvin Webber）发表在《政策科学》期刊的论文里。

棘手问题 Wicked Problem

【1】无明确目标，无法清晰定义。

【2】现代社会才开始集中出现，是现代世界典型特征。

【3】用依赖专业的理性设计模式无法解决。

温顺问题 Tame Problem

【1】有明确目标，可清晰定义。

【2】多出现在前工业时代。

【3】可由专业领域明确界定的职业专家解决。

里特尔和韦伯对“棘手问题”进行了更具体的阐释，将棘手问题按照4个维度列出10个特征，如果一个问题具备下面这10个特征中的几个，就是“棘手问题”：

维度1：问题的构建

【1】问题无清晰定义：

不像高考数学题写明各种条件。

【2】问题无终极答案：

别想彻底解决，它会一直存在。

【3】解决方案不分对错：

只有相对的更好或更差。

维度2：解决方案不易评估

【4】无法穷尽所有潜在解决方案：

连有什么选项都不清楚。

【5】解决方案无即刻反馈：

也许根本不知道方案是否奏效，也许还会导致意想不到的结果。

【6】利益相关方意见不统一：

多个利益相关方想要的解决方向各不相同。

维度3：解决方案不可重复

【7】方案都是“单步操作” ：

单步操作（One-shot Operation）是没有机会通过反复试验来学习改进的，每一次尝试都会带来重要的影响和后果。

【8】每个问题本质上都很独特：

无先例可循，前人经验没太多帮助。

【9】方案提出者没有权利犯错：

需要为行动方案的后果负责。

维度4：开放的时间维度

【10】问题的解决不存在期限：

这个问题很可能只是一个更深的问题的症状。

问题产生的原因存在着多元化且差异化的解释路径。

对于问题解释路径的选择决定了问题对应的解决方式。

“棘手问题”的概念被提出后，几乎立刻被广泛地接受并应用于各个领域。

主流观点认为，“棘手问题”折射了现代世界的一种演化趋势。目前面临的所有重大公共问题，其实都属于“棘手问题”，它包括： 金融行业及证券投资（Mauboussin,2011）、全球气候变化环境治理（Balintet ,2011）、公共卫生治理（Ferlie et al.,2013）、社会安全治理（Christensen et al., 2014）、水资源及重要资源管理（Skinner,2016）、企业战略规划（Camillus,2008）、软件工程（DeGrace & Stahl,1990）、产品设计（Guindon,1990）等。

2012年凯利·莱文（Levin et al.,2012）等学者又在这个基础上提出了“超棘手问题”（Super Wicked Problem）这一概念，把全球气候变暖及其治理困境归为“超棘手问题”，具体包括四种特征:

【1】问题虽没有人为规定期限，但拖得越久越难以解决。

【2】寻求解决问题的行动主体同时在导致该问题的产生。

【3】缺少现有权威或制度框架对该问题负责。

【4】对未来折现的非理性，即行动主体往往忽视重大且棘手的问题。

2 应对“棘手问题”的 三个方案

“怎么解决棘手问题呢？首先你就不应该指望解决棘手问题，你最多只能应对，并做好跟它长期相处的准备。——约翰·卡米勒斯 匹兹堡大学教授

传统社会的惯用方法是“理性——技术”（Rational-technical Approaches）。这种方法按照“搜集信息——分析信息——制定方案——执行方案”四个步骤依次推进来解决。然而，“棘手问题”抵制一切企图解决它们的惯用方法。

以下列举应对“棘手问题”的3个方案：

#1 与“棘手问题”共同演化 （约翰·卡米勒斯 匹兹堡大学教授）

【1】让利益相关方充分互相理解：

让利益相关方开诚布公地把观点和要求谈透，不为达成共识，只为互相理解。最起码可以消除一些偏见，也许能达成初步共识，采取一些最基本的行动。

【2】反思团队认同的意义：

反思意义能帮助人们做出选择。值得反思的团队意义包括：我们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团队？价值观是什么？擅长什么？渴望什么？有时候这么做不是因为会算计——因为算计已经给不了答案——此时应考虑团队的认同感。

【3】一定要行动：

可以采用试错和渐进性改进，每次的决策都是小行动，慢慢试探，看看效果再决定下一步，但是不能不动。动，才叫应对；不动，你就是鸵鸟。

#2 定量使用工具箱中的 “理念”工具 （万维钢 物理学家 任职于美国科罗拉多大学）

【1】解决问题的关键往往并不在于有没有一个高大上的理念，而在于“度”，在于数字。时刻为寻找最优值进行调整，才是理性态度。

比如：在包括经济学、政治学、社会学在内诸多的人文学科领域，学者们对很多重大问题尚未达成共识。

【凯恩斯主义经济学】认为消费刺激增长，政府应该出台经济刺激计划；

【供给派经济学】认为真正的英雄是企业家，最好刺激办法是减税；

【自由派政治学者】认为政府应该在社会生活中扮演重要角色；

【保守派政治学者】则要求小政府。

这些理念其实可以共存，都可以作为解决“棘手问题”的工具放在一个工具箱中。这就需要人们秉持理性原则，根据对问题的判断，定量使用这些工具。

【2】像理工科专家一样，了解自己所知有限；

【3】复杂世界中几乎任何方法都有利有弊，不仅仅要看这个方法好不好，还要看能承受多大代价。

#3 成为“狐狸思想家” （迈克尔·莫布森 金融学家 任职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

莫布森认为面对棘手问题，更应该在人身上下功夫，与其去研究解决方案，不如去研究什么样的人最适合应对“棘手”问题，他引用心理学家泰特洛克的实验数据，列出了最适合应对棘手问题的人（“狐狸思想家”）的重要特征和行为模式：

【1】乐于接收新的信息；

【2】不会对自己的决策过分执着（相较于刺猬的固执）；

【3】做决定后，仍然会从不同的视角再审视；

【4】不断修正预测；

【5】狐狸也许并不像刺猬一样对某个特定领域无比内行，但是知识面宽得多，了解很多事；

【6】对很多事情持怀疑态度；

【7】当考虑冲突时，能看到双方可能正确的方面；

【8】喜欢与观点不同的人打交道；

【9】在工作中不追求明确的规则和秩序；

【10】喜欢有多个答案的问题，在解决问题的时候常常能发现多个选择。

莫布森认为，成为狐狸思想家最好的方式就是广泛阅读。

此外，还有学者提出了一些更复杂的训练体系，其中一种是源于西方的“自由技艺”（Liberal Arts）教育。自由技艺的概念起源于古希腊，由柏拉图提出“自由七艺”的理念演化而来——被认为是一个自由的城市公民所应该掌握的若干个基本学科。这些学科有文法、修辞、逻辑、历史、天文学等，都是一些不能直接作为一门手艺出去赚钱，但是可以提高思想见识水平的“素质教育”。柏拉图“自由七艺”的理念与孔子提出的“六艺”的理念，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3 如何在投资领域应对“棘手问题”

应对“棘手问题”的核心是首先要接受问题的复杂性，而莫布森是最早将复杂性理论引入投资领域的人。他认为，面对投资行业的复杂性：1）要承认市场的不可预测性；2）跨学科方法是应对复杂问题的最好方式。

【1】承认市场的不可预测性：

分析市场的运作与试图预测市场是两码事，了解这点很重要。我们已经接近了解市场行为的边缘了，但我们还不具备任何预测市场的能力。复杂适应性系统带给我们的教训是——市场是在不断变化的，它顽固地拒绝被预测。

【2】复杂性科学是最佳应对方式：

21世纪有一门交叉学科“复杂性科学”，它探讨的是复杂系统中各组成部分之间相互作用所凸显出的特性，也就是复杂系统如何在一定的规则下产生有组织的行为以及系统的进化所凸显出来的行为。

“一旦你了解了这个结构是如何工作的，你就会发现这些系统无处不在。波士顿城市的运行、你大脑中的神经元、你免疫系统中的细胞，还有股票市场。”——迈克尔·莫布森 哥伦比亚大学教授

莫布森将资本市场看做一个复杂适应系统（Complex Adaptive System），并提出了这个系统的三个特征：

【1】异质参与者：

资本市场由不同偏好和行动规则的投资人构成，非理性且没有完全信息。

【2】动态交互：

投资者的行为互相影响，这种交互创造了科学家通常称之为“涌现”的结构。

【3】形成更高层次的全局系统：

这个更高层次的系统具有不同于底层参与者本身的属性和特征，即整体大于部分之和。

图1. 复杂适应系统的三个特征

莫布森提醒说，如果你是一名投资者，你只会盯着彭博终端，阅读《福布斯》、《财富》和《华尔街日报》，是不可能得到很多真正有趣的想法，你需要更广泛地阅读和思考。

【参考资料】

《Embracing Complexity》哈佛商业周刊 2011.9

《公共行政中的“烫手山芋”——基于“棘手问题”缘起、内涵与应对策略的研究述评》2020

《Revisiting Market Efficiency: the Stock Market as a Complex Adaptive System》Michael J. Mauboussin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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